游戏成瘾是病吗?

信息与软件学院2018/05/21 02:02

导语:世界卫生组织在新版疾病分类中将游戏成瘾列为精神疾病,已持续十余年的争议却并未平息。游戏成瘾的诊断标准是什么?如何诊治?

  记者 李荔 编辑 陈永杰 供图 视觉中国

本文由中国数字科技馆联合北京科技报《科技生活》周刊采编制作

  采访专家

  陶然

  北京军区总医院成瘾医学中心原主任,

  现为中国青少年心理成长基地主任

  尹文刚

  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教授、博导、研究员,

  中日友好医院神经心理研究与康复中心主任、

  加拿大阿尔伯特大学客座教授

  杨可冰

  主任医师,北京回龙观医院药物依赖科副主任,

  擅长精神科常见病的诊治

 

  十年前,有关游戏成瘾是不是精神疾病的话题,在国内曾经引发一场广泛的争论。十年后,世界卫生组织(WHO)对这一问题给出了答案。

  6月18日,WHO在《国际疾病分类》新版本中正式将“游戏障碍”列为“成瘾性”精神类疾病,如果该分类目录在2019年5月举行的世界卫生大会上由会员国最终批准,将在2022年1月1日生效。同时,WHO将通知世界各国政府,将游戏成瘾纳入医疗体系。

  尽管WHO已经将网瘾列为一种精神类疾病,但相关的争议远没有就此平息。全世界的游戏玩家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病了?

  第一部分

  故事篇:

  游戏成瘾纳入精神疾病的争议15年

“走进基地的那天,所有人都以好奇的眼光看着我,就好像一只非洲大猩猩被抓进了动物园。也难怪,走进这里之前,他们从没收留过年龄这么大,学历这么高的网瘾学员。

  “我不认为我有网瘾,我只是觉得有点空虚,有点无聊。但我承认,我很喜欢网络游戏,只要一开始玩,我可以不吃饭,不出门,放下手头所有的事情玩上几个月。

  “对我来说,网络是一个可爱的虚拟世界,它浩瀚无边,充满诱惑,我可以不跟世界上任何一个人交流,只要面对网络,就能感到乐趣无穷。在美国大学的实验室里,我每过一两个小时就浏览一下网页,看看有没有新的消息。我在游戏里挥霍时间,寻找现实不能给我的兴奋。当我筋疲力尽地从网络世界走出来时,就什么也做不了了。我的青春时光被浪费,工作和学习进程被耽搁,我和家人的隔阂越来越深,我和现实世界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我无法让自己从这样的生活里走出来,去融入真实的生活。我想自杀,我甚至做了准备。也许就因为这样,家里人才决定把我送进中国青少年心理成长基地。”

  这位33岁美国著名大学博士郭晓明,曾是中国青少年心理成长基地主任陶然收治的一位非常典型的高学历“网瘾学员”。以上是他康复后写的一段回忆录。如今,他的心结已被打开,正在追寻崭新的人生。

  像郭晓明这样因“游戏成瘾”引起的亲子纠纷的事件中,人们往往将焦点对准游戏本身,而忽略了对每个人沉迷游戏起因的挖掘,以及对“游戏成瘾”解决方案的探寻。

  北京军区总医院医学成瘾科原主任、现任中国青少年心理成长基地主任陶然就是一位跟“成瘾”较劲了15年,在争议中前行的探寻者之一。他至今收治了8000多位“网络或游戏成瘾的”未成年人,有人骂他是“疯子”“黑监狱长”,因为他将游戏成瘾定性成一种病,并在封闭大院里像集中营一样培训和教化“网瘾学员”。

▲中国青少年心理成长基地主任陶然跟“成瘾”较劲了15年(摄影 张星海)

中国标准成为国际标准

  对世卫组织新规的期盼,陶然用“呼吁已久”来形容,因为早在十年前,陶然和他的团队就曾因此备受非议。

  2003年身为医生的陶然开始对网络成瘾是不是疾病发生了兴趣。

  2005年陶然开始全面投入网瘾研究,收治了200多个沉迷网络的孩子。通过临床实践,他慢慢发觉,游戏成瘾肯定是一个单独的疾病。

  2006年,伴随网络高速发展至今,青少年上网成瘾问题越发严重,北京军区总医院成瘾医学中心得到共青团中央等九部委的大力支持,授牌成立中国青少年心理成长中心,全力救助沉溺网络的青少年。

  2008年,陶然在国内首次制定了《网络成瘾临床诊断标准》,在此标准中,网瘾被纳入精神疾病治疗范畴。这9条标准通过了国内专家论证,并在部队医疗系统中推广。

  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质疑,陶然只得谋求国外学术界的认可。但对于他这套理论,不仅国内专家不买账,国外同行也不认可。国外专家不相信,陶然所在的基地已经收治了这么多真实的网瘾案例,并觉得游戏成瘾不至于有这么大的危害。2009年,国际同行来到基地考察调研,驻扎了7天,看到在这里接受治疗的孩子们暴力、狂躁的状态,以及家长们真实的哭诉,他们相信了。走之前,这些国际同仁把陶然团队的研究报告弄了一麻袋空运寄走。

  2013年,美国的精神病学会最终将陶然参与编制的《网络成瘾临床诊断标准》纳入美国精神医学学会编著的《精神疾病诊断与统计手册第五版》(以下简称DSM-5),从而成为国际标准。由于DSM-5在学术界认可度很高,陶然认为自己很幸运,抓住了“圣经”的尾巴。在DSM-5的基础上,世界卫生组织也开始推动相关标准的制定,在其最新发布的第11版《国际疾病分类》(ICD-11)里将游戏成瘾列为精神疾病。

▲ICD-11的beta测试版将游戏障碍(Gaming disorder)列入了精神与行为障碍章节下的“物质使用或成瘾行为障碍”分类。图片来源:icd.who.int

世卫宣布新规后也面临大量质疑

  即使是在WHO宣布将把游戏成瘾列为精神障碍之后,来自医学界、游戏界的大量质疑乃至反对声音依然没有平息。国外24位不同背景的学者曾在第一时间联名发表文章表达了相关意见。他们的意见主要包括两方面,一是对这一诊断科学性的担忧,二是对社会影响的担忧。

  有专家认为,在确定一个精神疾病临床诊断标准时,要考察两个重要指标:效度和信度。效度指的是准确性和有用性,要求用了诊断标准,能有效区分出异常和正常。信度指的是可靠性,要求不同的人用同一个诊断标准能够做出同样的诊断。

▲韩国首次将游戏成瘾列为疾病 与毒品酒精并列。图片来源于网络

  低效度的诊断标准会混淆异常和正常,过于宽泛的诊断标准可能会造成假阳性,也就是说把正常的个体诊断为精神障碍。好的效度和信度需要大规模的临床试验和长时间的随访。

  相当多的学者认为,游戏成瘾的诊断缺乏足够的临床数据支持,可能存在泛化诊断的问题。有人认为,游戏容易让人沉迷,应该想办法进行控制;也有人担忧,每天都玩游戏的玩家会不会被界定为精神疾病患者?游戏行业在未来会不会受到限制?一些心理健康方面的专业人士则认为这更多地应该从道德关怀层面着手解决,而不应该将之视作科学问题。

  与此同时,也不断有声音传出,一旦将“游瘾入医”后,是不是都要接受相应的医学治疗才能戒除网瘾呢?医学诊断及遵医嘱治疗,又会产生什么负作用吗?例如,一度流行的所谓“电击疗法”治疗网瘾,事实证明其安全性、有效性都存在问题。2009年11月,原国家卫生部《未成年人健康上网指导》明确提出严禁用体罚等方式“治疗”网络使用不当者,严格禁止限制人身自由的干预方法。

  对此,在今年3月发表在《人民日报》上的一篇文章中,世界卫生组织驻华代表处代办施南指出,“随着技术革命性的发展,电子设备的使用在全球范围内突飞猛进,研究机构和公共卫生机构正在奋力跟进。随着游戏障碍的宣布,世卫组织只解决了拼图中的一块,但仍有大量工作需要齐心协力完成。”

第二部分

  诊断篇:怎样的游戏瘾才是病?

  事实上,对于真正的玩游戏者,他们并不喜欢“上瘾”这个词。他更愿意把将自己大量时间投入到游戏的行为称为“过度放纵”。那么什么样的游戏沉迷是病?

游戏成瘾是精神疾病,不是精神病

  在陶然接触到的2000多个游戏成瘾者中,68%的人有暴力倾向,在家打骂父母,甚至还有人用刀砍杀父母。有5%的人有戴着尿不湿玩游戏的经历,因为玩游戏过程中一位玩家的缺位,通常会耽误整个游戏的进程,因此为了不耽误别人,也让自己玩得尽兴,不少都会戴尿不湿上阵。这些在正常人看来,都是不可想象的。不少成瘾者都是最初对游戏有嗜好,到沉溺,再到瘾瘾。

  陶然说,“成瘾”(addiction)一词最初起源于拉丁语“addicere”,意味着“被绑定”(bound to)或者“被奴役”(enslaved by),最初这一术语并未特指物质使用。近年来,学者们越来越倾向于通过非物质相关障碍来研究成瘾的本质,认为成瘾的核心要素是“对一种行为的控制能力受损”,同时,成瘾更关注其对个体、家庭及社会的不良影响。网络成瘾不是由于物质摄入所引起的,导致社会功能受损,故宜将其命名为“网络成瘾”,而不是“网络依赖”。

  网络成瘾是指个体反复过度使用网络导致的一种精神行为障碍和社会功能受损,表现为对网络的再度使用产生强烈的欲望,停止或减少网络使用时出现戒断反应,同时可伴有精神及躯体症状。

▲大兴网瘾治疗中心内,一名沉没网络的男孩正在进行大脑扫描

其实,游戏成瘾肯定是一个单独的疾病。国际上很多研究发现,长期沉迷游戏者的神经递质、多巴胺等都发生了改变,大脑不同程度受损。2009年,陶然通过派特CT对60个病例进行的研究发现,游戏成瘾者的大脑额叶比正常人氧耗减少8%~10%,这将导致自制力下降。与此同时,游戏成瘾者往往可伴有多种躯体症状,如视力下降、键盘手、颈椎病等。

  陶然认为,精神病和精神疾病,虽然仅一字之差,但完全是两个概念。精神疾病有四五百种,比如吸烟成瘾、购物成瘾、抑郁焦虑等。精神疾病非常常见,很大一部分人都有精神疾病。而精神病通常就是我们俗称的疯子,是指在各种不同原因(生物学、心理学和社会环境因素)的影响下,大脑功能活动发生紊乱,导致认识、情感、意志行为等精神活动不同程度障碍的疾病。

并不是说一玩游戏就是精神疾病

  根据ICD-11对“游戏障碍”的定义,“游戏障碍”即一种游戏行为(“数码游戏”或“视频游戏”)模式,特点是对游戏失去控制力,日益沉溺于游戏,以致其它兴趣和日常活动都须让位于游戏,即使出现负面后果,游戏仍然继续。

  就游戏障碍的诊断而言,行为模式必须足够严重,对个人、家庭、社交、教育、职场或其他重要领域造成重大的损害,并通常明显持续了至少12个月。但是如果满足所有诊断要求并且症状严重,则可以缩短所需的持续时间。

  对此,陶然作出解释。他介绍,世界卫生组织的诊断标准很严格,不少人忽视了这一标准的前提。并不是说,一玩游戏就是精神疾病,而是有一个主要的前提是,非工作学习目的,持续和反复地利用网络玩游戏,经常是同其他玩家一起,导致临床上显著的损害或痛苦,符合下面9条标准中的5条或5条以上才算精神疾病。

  DSM-5提出的诊断标准一共有9条:1.对玩游戏的渴求(玩游戏的行为、回想玩游戏和期待玩游戏支配了个体的日常生活);2.不能玩游戏时出现戒断症状(可以表现为易怒、焦虑、悲伤);3.耐受症状(需要玩的时间越来越长);4.无法控制要玩游戏的意图;5.因游戏对其他爱好丧失兴趣;6.即使知道玩游戏的潜在危害仍难以停止;7.因玩游戏而向家人朋友撒谎;8.用游戏逃避问题或缓解负性情绪;9.玩游戏危害到工作、学习和人际关系。

  陶然表示,游戏成瘾被列为精神疾病的病程标准是每天上网6小时以上,这种上网状态持续了3个月以上。严重程度标准是社会功能受损。社会功能即学习、工作和交往等能力因长期上网而受损。长期沉迷于网络可能导致对自己的学业及工作前途感到悲观、自我评价过低、情绪低落、做事情没有兴趣、愉快感下降、与人交流过少甚至害怕与人交往。

  而诊断其为网络成瘾的必备标准是对网络的使用有强烈的渴求或者冲动感,对网络产生心理依赖;如果减少或者停止上网时就会出现周身不适、烦躁、易怒、注意力不集中、睡眠障碍等戒断反应。

停止玩游戏会出现戒断反应

  北京回龙观医院药物依赖科副主任杨可冰表示,说起成瘾,人们一般首先想到的是物质成瘾,比如海洛因、可卡因、酒精等等。现在,赌博、电子游戏、购物等引起的非物质成瘾也受到关注。游戏障碍作为非物质成瘾中的一种,的确在很早之前就客观存在。很早以前,人们就发现一些人总是沉迷于网络游戏,基本将游戏作为生活的中心或者首位,并且逐渐失去控制。玩游戏完全影响了他们正常的社会功能,或者严重地损害了他们的社会功能,不学习,不睡觉,不社交等。对于这些比较严重的孩子,就需要进行干预和治疗了。

  “事实上,目前有关非物质成瘾相关障碍的诊断标准已经非常明确。”杨可冰说,截至目前,已有多项研究提示,行为成瘾和物质成瘾在症状上有很多相似之处,比如二者都存在渴求、耐受和戒断症状,也都可以引起患者内心的苦恼以及社会功能的受损,脑影像的研究也提示了游戏成瘾和物质成瘾的类似脑机制。

  简单理解就是以前这些孩子可能玩一两个小时游戏,后来就是天天玩五六个小时,最后彻夜不眠地玩,严重地影响了他们的身体健康,并丧失了部分社会功能。并且不让他们玩游戏之后,会出现一些戒断性的反应,比如情绪不稳定,乱发脾气、冲动,甚至有攻击他人或者自伤的行为。这部分人就被定义为患有游戏障碍。

▲中国青少年上网行为调查(图片来自网络)

  杨可冰表示,对于这类疾病的主要的甄别手段就是病史的采集,对患者做一对一的精神检查,做一些相关辅助检查,比如做一些心理测试和问卷调查,以及观察戒掉游戏后情绪的变化等。最后临床医生通过汇总检查结果综合作出判断,患者是否得了游戏障碍。目前,只有这些是临床医学上可以把控的。

  杨可冰坦言,虽然游戏成瘾是一种病,但目前并不像高血压、心脏病等有专门的医疗仪器能作出详实的数据分析和数据报告。不过,据他了解,国内相关专家也正在积极研究当中。

成瘾源于人脑的奖赏系统

  很多人对青少年玩游戏上瘾一事表示担忧。有人说,比起玩家,游戏本身更需要监管和控制,应减少游戏内可能使人沉迷的内容。还有人说,游戏毁了一代年轻人,游戏,真的是“电子毒品”吗?为何游戏会让人上瘾?

  “社交性。”中国青少年心理成长基地主任陶然教授告诉记者,所有的游戏成瘾者,90%以上的孩子内心都比较自卑,比较封闭,在现实生活中存在社交恐惧。而游戏作为他们唯一的社交工具,在玩的过程中有共同的语言,能互动交流。虽然游戏里的社交都建立在虚拟空间里,但产生的情感联系却是真实的。如果现实中好友一起打游戏,虚拟社交可促进现实中的人际关系。

  “成就感。”陶然说,像《英雄联盟》《王者荣耀》等游戏,可以让孩子扮演他们理想中的角色。在游戏里,孩子们可以扮演英雄、国王、王子,可以变成无所不能的人,这些让他们极大地获得了成就感、英雄感、主宰感。

  “人脑奖赏系统和成瘾机制。”陶然说,人之所以会成瘾源于人脑的奖赏系统。人类祖先在长期进化过程中,对有利于生存的物质及获取这些物质的行为予以奖赏,奖品是被称为脑奖赏系统的中脑边缘系统分泌多巴胺来产生一种舒服的感觉——欣快感。游戏能给玩家带来成就感,这些感觉得到满足以后,人就会开心。开心的情绪就会不断刺激多巴胺的分秘,一旦习惯了高多巴胺水平的活动,其他活动对我们的吸引力就会大大降低。与此相反,在现实生活中会有妈妈的唠叨,学业的压力、老师的不喜欢,甚至同学们的排挤,这些都是负面的情绪。人们趋利避害的本能,通过不断的条件反射强化这样一个认知,即玩游戏开心,而现实不开心。一年多到两年,慢慢地这种成瘾体系就会建立。

  陶然说,15~19岁是最易出现游戏成瘾的年龄段,这主要与他们大脑尚未发育完全,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尚未成熟,自制力较差、好奇心较强,学业、家庭及人际关系压力大等有关系。更为严重的问题是,游戏成瘾者低龄化趋势越来越明显,留守儿童成瘾者也急需关注。

人类大脑25岁才可发育完全

  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教授尹文刚介绍,这次ICD-11把游戏成瘾列为精神疾病,可能是有些游戏成瘾者已经达到了疾病状态。不仅应该列,而且早就应该这样划分。这有助于引起专业人士的探索,以便找到规范化治疗游戏成瘾的方法。

  尹文刚认为,大脑的发育时间比我们预期的要长很多,大概要到25岁左右才可以发育完全。因此,青春期的大脑是处于没有完全发育成熟的状态,青少年的大脑没有办法完全控制自己的行为。不应该等着孩子们都游戏成瘾了再治疗,那就晚了。

  陶然认为,这一标准的出台,不仅有助于为游戏成瘾的治疗及预防提供依据,也起到了重要的警示作用。这一标准的出台利大于弊,极大程度上推动游戏成瘾者接受科学、规范的治疗。一则明确告知只有规范的医疗机构才能收治相关的病人,打击了社会一些非法的网瘾机构过度治疗的乱象。因为此前国内的一些网瘾学校,并不具有医疗资质,审批管理部门也并不统一,戒瘾手段也不科学。二则避免了延误治疗,实际上太早过度治疗,或者过晚治疗都会给孩子带来伤害。不少游戏成瘾者要么打骂父母,要么偷钱,而有些则在游戏中黄色暴力的诱导下犯罪。

  在维权层面,著名经济学家宋清辉接受媒体采访时则指出,游戏成瘾被世卫组织列为精神疾病,在将其正式纳入医疗体系之后,意味着以后那些沉迷游戏的孩子的家长有了索赔的依据。

  第三部分

  诊治篇:游戏成瘾如何诊治?

近年来,因长时间沉迷于网游之中,衍生出一系列社会问题,因游戏成瘾导致的悲剧频频发生:2017年,17岁的广东青年小刘窝在宿舍连续玩网游40多个小时罹患脑梗;湖南慈利23岁女性被年仅15岁的初三学生残忍杀害,只因后者沉迷于暴力网游,想体验在现实中杀人的快感。

  世界卫生组织将游戏成瘾列为精神疾病,究竟给谁打了一针“清醒剂”?游戏成瘾如果是病,该如何诊断?是否“有药可医”?记者先后采访了临床医生、心理医生和相关专家,为公众揭开游戏成瘾防治的现状。

▲随着越来越多的中国青少年沉溺与网络世界,每天花费数小时用于在线游戏,担心的父母们越来越多的寻求“网瘾训练营”的帮助,试图帮助孩子去除网瘾。这种军事化的“网瘾训练营”专门用于帮助青少年戒掉网瘾。

游戏成瘾仍以心理治疗为主

陶然认为,游戏成瘾者应该接受治疗。很多孩子玩网络游戏不上学,在医学上这叫“社会功能受损”。他们曾经通过核磁对100多个病例进行对照试验发现,这些游戏成瘾者的大脑功能出现变化。

  大脑组织与人体肌肉一样,不用则废。因玩游戏无需太多思考,大脑只要兴奋一个区就够用,时间久了,其脑功能就会“废用性萎缩”,出现情感麻痹等症状,注意力、情感能力、情绪表达能力严重退化。大量核磁、脑功能检查显示,孩子若每天玩网游6小时以上,半年后,其大脑前额叶的葡萄糖代谢下降15%,大脑氧代谢下降8%。

  “然而,目前,对于已经网络和游戏成瘾的孩子,仍是以心理治疗为主。目前并没有专门治疗游戏或网络成瘾的处方药,只有当这些成瘾的孩子出现了其他的并发症,比如抑郁、焦虑才会用药。”陶然说。


    杨可冰也比较支持心理治疗为主的方法。他介绍,目前,治疗成瘾相关障碍比较常用和主要的方法是:先实施简短干预,如果这一方法不能取得效果的话,会给患者采取动机访谈的心理治疗,也可以叫做认知行为治疗。认知行为治疗是一组通过改变思维或信念和行为的方法来改变不良认知,达到消除不良情绪和行为的短程心理治疗方法。

  另外,对于一些患者戒瘾之后所出现的情绪方面的不良反应,可以采用药物合并的方法,不过这个药物治疗应该是短暂的辅助。比如短时间内使用一些药物,改善患者焦虑和抑郁的情绪。至于一些非法的电击、体罚等手段,根本就没有确定的科学依据。

  杨可冰说,目前,游戏障碍作为一个新兴的概念,国内还处于探索阶段。目前国内可能还没有成熟的技术和配套的设施、人员来治疗游戏成瘾者,并且不同的医生心理咨询的技巧也可能不同。因此现在比较担心的是,有一些人会打着“治疗”的旗号,随意标定游戏障碍的医学治疗方案。

中国戒网瘾的情况仍不容乐观

  位于北京大兴区的中国青少年心理成长基地成立于2004年,由北京军区总医院成瘾医学中心联合共青团中央等九部委共同组建而成。他们十余年的发展饱受争议。

  在中国青少年心理成长基地,游戏成瘾者的疗程一般为半年,在家长陪伴之下的半年治疗中,他们主要学习怎么解决人际、认知、情绪、行为四大问题。 进入基地,所有的学员都不被允许使用电脑和手机。在准军事化管理下,每天进行集体生活,包括队列训练、拓展活动、点评互动、学唱军歌等。他们不单纯治疗孩子,一般结合个体治疗和团体治疗。一般治疗需要3到6个月,较严重的需要6个月以上。成瘾是一种病态的记忆,不管是物质成瘾,还是非物质成瘾,大脑都会对某种特定的感觉产生记忆,如果再重复追求这种感觉,就形成“瘾”。经过半年的治疗,大脑中一种承载成瘾快乐记忆的蛋白质就会慢慢萎缩,从而渐渐消除网瘾的冲动。

▲被媒体质疑的“醒脑电击疗法”杨永信网瘾治疗中心

  其实,针对青少年网络成瘾的现象,我国相关部门也曾相继出台了一系列加大对未成年人上网监督和管束的措施。早在2007年,新闻出版总署等八部委就联合发布了《关于保护未成年人身心健康实施网络游戏防沉迷系统的通知》,要求各网游运营商于当年4月15日起在所有网络游戏中试行防沉迷系统。然而十多年来,从《魔兽世界》《英雄联盟》到《阴阳师》《王者荣耀》,风靡一时的网络游戏似乎从未受到影响,防沉迷系统几乎成了摆设。2009年,鉴于一些安全性问题,卫生部叫停了“网瘾电击疗法”。另外,中国的《网络游戏管理暂行办法》《规范网络游戏运营》等文件规定电脑网游、移动游戏平台需要玩家进行实名验证,并提倡给未成年用户消费设限、限定游戏时间。

国外对抗网瘾的“妙招”

  陶然曾多次出访考察过国外的戒瘾结构,他介绍,一些国家已经将游戏成瘾确定为公共健康问题。在美国、德国、日本等一些国家已经有现成的官方戒瘾机构。他们跟国内一样,都是心理治疗为主。不过最大的区别在于,中国的游戏成瘾者都是家长自费送过来的,而他们是欧洲警察送过来的。在德国大概有50多家戒瘾机构,最大的医院有800多名患者,每天可得到政府150欧元的拨款。在德国未成年人不上学就已违反了《教育法》,被家人或者邻居举报后,警察就会找他们谈话,是希望送到少管所,还是去心理部门治疗,并且他们的戒瘾机构也不需要封闭式管理,这些成瘾者大多到了那里也都不会轻易逃脱。因为如果逃脱记录超过三次,那他们肯定要去监狱,也会被列入诚信黑名单。同时这些孩子到了戒瘾机构,要自己学会独立,学会做饭、洗衣等基本技能。

▲西安市12355青少年服务台王会绒老师通过教练式沙盘游戏个案演示,讲授一堂将传统的心理教程与现代沙盘游戏治疗的现代心理咨询和治疗课

  陶然说,另外,德国保险公司也会积极参与戒瘾机构的筹建,因为他们很清楚地知道,如果这些成瘾者得不到好的救治,那么等到这些孩子不能融入社会之后,他们将支付的更多,并且每一个戒瘾机构都能给孩子提供去酒吧当服务员、当汽车修理工、木工和面点师的机会。在治疗以外,培养这些孩子一技之长,以便他们走向社会之后更好融入其中。因此可以说,游戏成瘾者的防治是一个系统工程。

  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少年儿童研究所所长孙宏艳建议,在网瘾防控中,家庭至关重要。他们调查发现,民主型家庭、父母和孩子交流更多的家庭以及亲子活动更多的家庭中,网瘾的比例更低。还有一个现象,如果父母拒绝网络,或者为了孩子学习,不安装网络或拔了网线,孩子网瘾的比例反而更高,这也告诉我们,防控网瘾也要讲方式方法,堵不如疏。

 第四部分

  孩子说:尽管我也痛恨游戏,但它并非全罪之身

  文 北京某中学初二学生 廖哥(化名)

  我是一位喜欢游戏但不沉溺的中学生,我的妈妈跟所有的家长一样,总是喜欢跟我谈游戏的问题。但她又跟所有家长对游戏的态度不太一样。她时常会说:“中学生玩玩游戏没关系,关键在于能不能及时放下。”

  不过,我身边的同学们似乎就没这么幸运了。要么就是家长过度管理,要么就是自己疯玩到根本停不下来。我敢肯定,无论这两种方式正确与否,对于我们的学习和对未来的发展都会有很大程度上的改变。

  我深刻感受到了游戏的危害。从33岁美国著名大学博士郭晓明的遭遇再到因体验游戏里的快感而杀人的案例,这些都因游戏成瘾而起。就在此刻,似乎大街上还涤荡着《王者荣耀》游戏开始的音节,或许家中电脑的键盘和鼠标也正在以无规律的节奏作响。

  其实,游戏本应该是学习之余的一种短暂消遣方式,可是,如今的它已经变成了专门祸害年轻人的“恶魔”。

  尽管我也痛恨游戏,但它并非全罪之身。想象一下,如果没有人们对《魔兽世界》《英雄联盟》《王者荣耀》的认可,谁又会因为它们遭到迫害呢?有的时候,或许我们会习惯地将一切责任追究到一个东西的身上,可事实真相真的如此吗?或许,不是游戏太坏,而是我们把它想得太坏。那么,既然坏事已经发生,如何解决才是值得深思的。

  作为一名中学生,我还未想过少玩游戏的方法。平心而论,不让玩游戏是不现实的。事实上,有的孩子的网瘾是不让玩反逼出来的,而有的孩子则是玩太多被迷进去了。其实,可以适当规定玩游戏的时间,或者在特定节日适当放宽。如此规划,既杜绝了两种情况的发生,又能让家长放心,一举两得。

  只要有人帮助,外加自己努力,游戏就不会再是青少年的“主宰”,而成为我们的“臣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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